江川这一停下来,便显得孟杭刚刚后缩的动作并不十分有必要。

    她隔着一段距离与歪着头的江川对望,分明从那双眼里读出了些促狭与笑意。这样的表情仿佛是在说,他这样把脸凑过来不只是为了方便她帮忙撩头发,同样也是因为料到了她会躲闪,所以带了些存心逗弄的意味。

    虽然有着这样的直觉,可是理智却又告诉她,这怎么看也不像是江川会做的事情。心里这么想着,孟杭有点漫不经心地把手伸过去,轻轻将江川挡在眼前的头发撩了上去,手指微微蹭过他的额头。

    在被柔软的指腹若即若离擦过的一刻,江川的眉心止不住地抽动了一下。她的手指很快离开,微凉的触感却还留在额头上。

    孟杭收回了手,江川也直起了腰,他收起了眼里的笑意,目光却仍旧锁定在孟杭的脸上。夜色深沉,他的眼神在夜幕中更加深邃,目光深到彷佛要将所见尽数刻进其间。

    孟杭被他一动不动地盯得发毛,再次抬起手来,在他面前挥了挥,“斩灭君?”

    听别人叫惯了,自己也终于能把这个中二的称呼叫出口了,她正这么想着。忽然,江川握着斩魂刀的手轻轻在空中一挥,斩魂刀凭空消失。下一秒,她在江川面前挥着的手,被精准地捉住。

    这样一来,她的两只手都被江川握在了手里。

    她尚来不及反应,只听得身旁的江川开口,他的声音沉沉的,“孟杭。”

    这两个字在她耳畔响起时,孟杭只觉得彷佛有电流经过,在后脊上留下点颤栗的感觉。这两个字从江川的嘴里说出来,彷佛有让她定格的神奇功效,她甚至暂时忘记了两只手都被江川牵着的事实,只愣愣地站在原地,任由对方缓缓把她的手拉至自己的身侧。

    成为地府公务员后,基本再没有人叫出过她的本名,崔越之叫她“杭杭”,其他阴官叫她“司忆神”,在与江川重逢后,他也只叫她“司忆神”。

    可现在,他叫她“孟杭”,使她晃神的,不是这两个字本身,而是江川叫出她本名时,语气中带着的熟稔。

    没有一个不常叫出口、或者仅仅是放在记忆角落里的某个不曾被温习的名字被喊出口时通常带有的生涩与迟疑。这个名字十分自然地从他的唇畔滑落,以他自己都没想到的流畅方式。过去的几年里,虽然一直不曾有机会当着这个名字的主人喊出她的名字,可这个名字确实有在他的脑海里,被不断地温习,没有一日缺席过。

    当然,这些是孟杭所不知道的事。她只觉得,这两个字刚刚由江川叫出来的时候,彷佛隔着时光与曾经重合。也包括她活着的时候,最后一次听到别人喊她名字的记忆。

    那也是关于江川的,意识迅速流逝时,她听到他喊她,“孟杭。”

    这段一度被她质疑为执念产生的幻觉的记忆,也彷佛有了几分真实可言。甚至给了她一种自信——他其实并没有忘记活着时候的事情,也并没有忘记她。

    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话要从何说起。

    江川抢在她前面开了口,“不要叫我斩灭君,”他顿了一下,“叫我江川吧。”

    你以前叫我队长,现在又要叫我斩灭君,我想听你叫我的名字。后半句话,江川终于还是没说出口。

    孟杭再次怔住。这同样也是她放在脑海里不断温习,却总少个合适的理由与机会当着对方的面喊出的名字。

    “江...川,”虽然有点断断续续的,她还是对江川的建议从善如流了。同时,感觉到握着自己的手收紧了一些。

    就在这时,似有一阵阴风从庭中刮过,院子里再次凭空出现两个人影。这二人身量相仿,且俱是西装革履,只是一人通身是白西装,另一人则通身是黑色西装,站在这院子里,看起来比刚刚的孟杭与江川还要违和不少。

    这二人孟杭倒是不陌生。在奈何桥边发汤时,她也常与他们打照面,看他们引渡魂魄。

    来的正是黑白无常。

    看着他们两个向门口走来,孟杭终于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自己的双手还被江川握着的事实,以及这个事实出现在同事眼中时,可能带来的诡异观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