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ey,你好。收到你上一封信的时候我正忙着申请大学的事,所以这次回信的间隔时间有些长,抱歉久等。昨天我父母接到你爸爸的电话,说你前段时间生了一场病。不知道严不严重,希望收到这封信的时候你已经痊愈了。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我就会过去看你。其实我很在意你的体质问题,所以你可以试着写一份与你日常相处的须知手册,寄给我,让我提前熟悉一下,规避可能会犯的错。

    希望和你的第一次见面是完美的。]

    因为这封信的末尾,乐知时确信,信封那一段的人是一位完美主义者。

    首先他的字迹非常优美,从童年时的端正到少年时期的初现风格,再到如今的成熟书写,每一个阶段,乐知时都认认真真地模仿过,所以他写中文的字迹和宋煜的很像,但又不完全一样。

    其次,宋煜的纸张总是没有一丝皱褶,也没有任何多余的气味,一尘不染。他每一次落款的签名几乎都毫无差别,如同机器印下的痕迹。如果书信也有品质控制,宋煜的信一定是上佳。

    最后,也就是他希望收到一份相处须知的要求,更加凸显他不愿犯错的特质。

    想到这里,乐知时兴致勃勃地从床上起来,坐到书桌前打开台灯,很快速地在别的废纸上写下了有关自己的信息:他的过敏原,他吃的药,他讨厌的雷声……但写到最后,乐知时忽然产生出一种胆怯。

    宋煜不愿犯错。

    那自己对他的情感算不算一种需要被他规避的错误?

    这个假设令少年期的乐知时第一次产生了迷惘。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喜欢上一个只存在于纸笔背后的兄长的,这听起来有些诡异,像上个世纪的情节。但他想,这个时代的很多人,他们也会爱上虚拟角色,爱上社交网络上精心设定出来的某个形象,相比而言,他甚至没这么可怜,毕竟宋煜是真实存在的一个人,只要他想,他就可以打破规定随时见到。

    何况宋煜如此优秀,他愿意倾听,在成长期给他持续性的关心,无论他在信里写多么古怪的念头,宋煜都能理解,给他源源不断的新的灵感与启示。

    他是世界上距离乐知时最遥远的人,也是与他最亲密无间的存在。

    他怎么会不喜欢宋煜?

    一旦知晓自己的心意,乐知时就开始担心,尽管他对自己有着相对自信,但他也清楚地知道他不完美。同性恋没什么错,但概率少,落在他和宋煜身上,恐怕几乎为零。

    他对宋煜产生的幻想多过世界上的任何人。在夜晚,他会听着窗外的风声想象宋煜的样子,他见过的每一个华人应该都不如宋煜好看。

    读信的时候,乐知时时常幻想宋煜对自己说话。中文是多么美妙的声调语言,四种声调组合让说话都如同唱歌一样富有音律之美。宋煜一定也有着能发出这些奇妙语调的声音。所以乐知时很努力地学习声调,但这真的很难,除了自己的父亲,他几乎找不到一个能够说出标准中文的练习者,所以他总是犯错,甚至在信中写,如果他分不清去声和阳平,就会把宋煜读成宋鱼,那么宋煜的形象就会是一条可爱的小鱼。

    而宋煜回信说,“我相信你能分清,你是很聪明的学生。但做一条小鱼也不错。”

    看到这样的回复,乐知时又喜悦又难过,他隐隐感觉宋煜是纵容自己的,但他不确定这种纵容的根源是否是喜欢,还是朋友之间的关照,甚至是对认识的某个弟弟的鼓励。

    情况越想越不妙。

    生病的时候,乐知时的这种迷茫和焦虑就会加重,他昏昏沉沉地写了许多信,也废弃了其中的很多,但因为不想让宋煜就等,所以他拖着生病的身体赶在最后一天装好信寄走。

    没想到寄错了。

    这打乱了乐知时原先订下的全部计划——第一次见面之前要保持足够的神秘,让他像自己一样期待见面,保持健康和活力,试探他是不是会抗拒同性,如果不,那就努力一把,要试着追求……

    所以,当他特意在知道宋煜要来的时候提前离开伦敦,也借口不去接机,因为机场不是个邂逅的浪漫地,在他到来的时候也不选择直接站在门口傻傻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