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计
月光下，营地里，女子转身揭下兜帽，亮出酒红色的瞳孔来，轻轻唤了一声“公主。”
“羽公主的敬称我高攀不起。”万俟珂扯开唇角，与她云淡风轻道：“你阿耶把持军权，废我王储之位。若他即位，你与你的好别亚便顺位王储。”
万俟羽环顾四周，望着她悄声道：“我并不想与你口舌之争。公主，能否听我一言，不要惹怒莫邪。”
万俟珂缓缓走近，忽而抽匕首将刀刃架上对方颈项旁。万俟羽缓缓闭上眼睛，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万俟珂警惕地环顾四下，确认万俟羽此行并未带“尾巴”亦没有他人在暗中窥视偷听，万俟珂将注意定回万俟羽身上，“豺狼亮出獠牙尖爪，难道你甘心受死吗？”
万俟羽眉心微蹙，不曾睁眼。
“你变了。”万俟珂因为她的麻木与懦弱而深深失望，收匕首入鞘，眼观四下，将万俟羽拉到阴影处，似自嘲般笑了笑，轻声对她道：“鲜卑娇女二八成婚，侍奉命定之人，尊崇其为日神或月神，死生不改其志。可是万俟羽，若那男儿或君子将刀刃架于你项上，对你践踏羞辱，你亦然认命，软弱如羔羊？”
万俟羽垂眼，目光黯淡，“如公主所说，凡我草原子民，娇女婚后，尽心侍奉命定之人，尊其为月神别亚，死生不改其志。神只指引，怎可违背……”
“神只？我父王病逝，王叔原形毕露逼我远嫁西夏的老国王和亲。我与黛莉侥幸逃出部落，受骑兵追捕，险些冻死在漠北雪原……那时我们向草原神祈祷，请神只指引生路……而那时草原神并未现身，其子民追捕我，一心要以我这位傀儡公主换取部族太平。”万俟珂回忆至此轻蔑勾唇，她回身来目光坚毅望着万俟羽，“我在雪地里快被冻僵，那时才醒悟，中原人有句话在理，求人不如求己。我与黛莉逃过了死劫，再不信所谓神明，遇事只求自己。”
万俟羽摒息听堂姐的故事，不安地环顾空旷四下，“你们……是如何逃出来的？”
“命不该死，得遇善心之人。”万俟珂息声。而万俟羽侧耳听到巡逻的脚步声，将她手腕握起。央道：“你随我回公主营帐。”
万俟珂被拉走之际，回眸远眺，眼底落入灯火葳蕤的灰白毡帐，眸心一软。
万俟羽留意她回眸，视线越过她肩头，望见远处深夜，当她转身之际，不动声色收回视线。
万俟羽将万俟珂拉回沉寂多时的公主营帐。万俟珂开合眼眸适应过视线，轻声呼唤万俟羽对坐桌前。
“公主方才手下留情是有话要说？”
万俟珂大大方方道：“那两名汉人你白日里见过。是她们救我性命且一路护送归来。”
万俟珂模样又似柔顺，仿若方才低诉着与天争命之人并不是她。万俟羽盯着她看。
“若有机会，想请你相助。”
“公主想要离开部落，又如何肯归来？是担心莫邪放走你被怪罪么……”万俟羽想明说她瞧得真切，莫邪故作深情仁爱放走万俟珂之后，是她告状到父亲塔库面前，亲自带队去捉拿……
“我只是有些事情需要处理，有些人放心不下。”万俟珂抬眼，湛蓝色的眼眸与沉静的酒红色瞳孔在黑夜中交错。
万俟羽回望着她，久久无言。
万俟珂猜想她会懂，不想她离开前留下劝告：“莫邪早非昔年花神节拔头筹闻名草原之人。”
“那你呢？幼时刻苦习武、意气风发的小姑娘，今日何在？”
万俟羽凭空长叹，摇了摇头，眼含清泪掀帘而去。